“咣当”一声,案头的奏本被掀翻在地,打断了燕鹤行的叙述。
所有声音戛然而止。死寂中,众人面露惊慌,大气不敢出。
元泓木然地盯着底下的燕鹤行,声音无比低沉:
“皇后健在,你是在诅咒皇后?”
燕鹤行眼角的皱纹炸开来,似是在笑,又似悲戚。
十年过去,皇帝竟然还是这一套说辞,不知到底是执迷,还是算计。
可他作为沈氏门生,却实在忍不了了。
“陛下亲临北疆,是来寻皇后?”
燕鹤行心一横,冷笑一声,无不嘲讽地道:
“亲临又有何用?陛下当年亲手抹杀了她的清白,她怎会再来见陛下您?”
“你放肆!”天子亲卫悍然上前,“陛下面前,你竟然口出狂言!”
元泓静坐在上,俯视着他,波澜不惊:
“代州刺史燕鹤行,御前失言,妄议皇后,目无尊上,贬渤州司马,即日赴任,不得有误。”
皇帝口谕,定下他的谪令。
沈今鸾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,早已明白过来,皇帝是借皇后,来收燕鹤行手中代州兵权来了。
天家无情,一个死去的发妻也不过是他的幌子罢了。
燕鹤行被天子亲卫带离之时,死死盯着上座冷漠的皇帝,声嘶力竭地道:
“陛下!皇后娘娘芳魂不散,是有苦衷,请陛下再查沈氏旧案,还她一个清白啊陛下……到时,没准娘娘芳魂愿意再见您一面!”
沈今鸾一道退出了房门外,长长舒出一口气。
回望房内昏黄的烛火,她恍若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回。
若非万不得已,她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元泓。
……
房内,烛火暗了下去。
元泓凝视着跳动的火光,直至眼前朦胧起来,一片沉沉的黑。
他闭上了眼。
已是十年了。
每每想起,纵为君王,却救不得,留不住。那一种暗涌的绝望,十年里的每一日会在夜深人静里翻涌不息。
十年来,他本以为自己应是心如止水,十分平静,光阴磨平了所有酸楚和愤恨。
可听到她的事,还是会这般失态。
“还有庞涉,和朔州那个探子,人在何处?”烛火幽暗,元泓面色越发显得阴沉。
这些日子来,北疆那么多人曾见过她。
她一定就在北疆。
“陛下,寰州卫将军庞涉还在领兵。”
“那个探子被顾将军的人发现除掉了。这是我们在朔州最后一个探子了。”
亲卫小心翼翼地上前回禀。
自承平五年,顾昔潮被放逐北疆,他的身边被布下数不尽的探子。直到近年,只剩下这最后一个。
之前,那个探子传回了至关紧要的一封线报。他说,看到一名肖似先皇后的女子,在大将军房中出入。
然后,就被顾昔潮解决了。
元泓眯起了眼,沉郁的脸上扬起一丝嘲讽的笑,手指不住地叩动案台的奏本。
“方才,可有人闻到一股兰麝香?”
冷静的声音中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歇斯底里。
旁人一惊,轻声道:
“兰麝香乃顾家秘方。顾家的陇山卫中有人也沿用此香。应是不足为奇?”
元泓双眸血丝密布,轻轻摇了摇头。
鲜有人知晓,他的发妻,大魏的皇后,与那位的大将军用同一种香,一模一样的香息。
发丝,颈子,肌肤,所有私密的地方,都是那个男人手把手教的熏香沾染的。
就像,被那个男人沾染一般。
纵使举案齐眉,耳鬓厮磨,他贵为皇帝,一直闻到的,还是那一股香息。在浓烈的龙涎,都盖不住那一股清寡的兰麝。
他的皇后,身上缠绵着另一个男人的气息。
那个男人,是他最为信任的大将军。
朝堂之上,他与大将军错身之际,就能闻到这一股兰麝香,心头就像有一团火在烧。
久而久之,轻飘飘的香气,成了一根刺。
十年后人都走了,还深深地扎在心里。
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,怎能不妒。
可他是皇帝,又怎能妒?
他可以纳妃,后宫佳丽三千人。而皇后和大将军,离经叛道,世所不容。
他自然也可以让二人再永无可能。
就在方才,他又嗅到了那一股兰麝香息,时隔十年,在鼻尖还清晰得如火在烧。
哪怕十年了,那个男人予她的香息,竟然还是终岁不散。
一想到这一点,元泓荒芜的心头如烈焰焚烧,血气撕咬。
他垂眸,瞥了一眼手头的刺荆岭布防图。
此次亲赴北疆,手头的诸多线索表明,她就在此地。
这一回,上穷碧落下黄泉,他一定能